胭脂是十七歲的大姑娘了,生得亭亭玉立,一頭烏黑濃密的秀發(fā)編成兩條大辮子垂在鼓鼓的x前,蜜sE的皮膚雖不白皙,卻柔膩有光澤,配上那黑黝黝的大眼,任誰見了都會稱一句靚水的妹仔。
可惜胭脂長在的可是博Ai路上百樂旗袍店里,可不是臺北縣、桃園那些鄉(xiāng)下地帶。胭脂健康好生養(yǎng)的身材和不白皙的膚sE,她娘怎麼看得上眼,為此沒少嫌棄胭脂是「鄉(xiāng)屋擰」的種,是鄉(xiāng)下人,哪怕她娘從胭脂兩三歲起便養(yǎng)了胭脂,這麼多年來還是沒親過。
百樂旗袍店里都是上海人,只有胭脂是閩南人。
胭脂的名字也是她娘給起的,在這之前胭脂只被人渾稱么妹仔。
么妹仔很小的時候被她的親生母親牽到了百樂旗袍店。在她蒙朧的記憶中,那天阿母一大早就帶了她出門,而且只帶了她一個。她笑嘻嘻地牽著阿母的手,頂著兄姊們羨慕的目光走出了家門。阿母帶她去看了火車,巨大的火車頭像是龐然大物,冒著濃濃的黑煙,轟隆隆地朝她們的方向駛進。她又叫又跳的,在火車呼嘯穿過身邊時,追著向車里的人揮手,一直到火車進站停下來為止。阿母那天什麼都隨她,還花了個圓圓的大銅板在市場邊給她買了碗面──這可是從來都沒有過的!熱呼呼的yAn春面好大一碗,她怎麼也吃不完,又舍不得在「外面」吃的面,她問阿母要呷否?阿母搖搖頭說乎么妹仔呷。於是她又往小肚子里塞了好幾口,最後實在吃不下了,推給阿母,阿母呼嚕嚕地三兩口便吃完了。
她問阿母要轉去了嗎?阿母說,帶么妹仔企做新衣好否?伊講好啊。
阿母便帶她到了百樂旗袍店,么妹仔從此再也沒有回過「家」,那個一家十幾口擠在十塊榻榻米大的工廠宿舍的家。
「多謝你,頭家娘?!?br>
么妹仔記得阿母的最後一句話,就是這句夾雜了鄉(xiāng)音,說得別別扭扭的國語,還有忍不住冒出來,「頭家娘」的臺語。
么妹仔那時還不太會說國語,卻記住了「多謝你」這三個音,在她後來成為胭脂的歲月里,不只一次對著客人鞠躬說著多謝你、多謝你,彷佛受到當年阿母那一句「多謝你」的影響,胭脂這三個音總也說得不好,帶著微微別扭的,臺灣國語的鄉(xiāng)音。
而每次聽胭脂說這三個字,百樂旗袍店雍容華貴的老板娘,也就是胭脂她娘,便會眉毛微微往上一挑,若有似無地哼了一聲,也不知是什麼意思。
胭脂每日五更即要起身。
臺北人是沒要這麼早起的,繁榮的城市在天光未明的這一刻,仍悄然無聲,不聞J鳴,只有街頭巷尾的早餐攤默默支起了帆布頂篷,大鍋里的豆?jié){咕嚕嚕地往外冒著鮮甜的香氣,偶有早起的學子或是老人家停下來買份燒餅豆?jié){,與頭家聊上幾句。
胭脂先淘米洗凈上灶小火熬煮,隨即又現包了一籠湯包上屜蒸──哥哥一個大男孩若只喝粥吃不實哩,在學校不到中午很快便會餓了。
看著清粥包子都已上灶,還需一段時間才煮好。胭脂捏著幾個銅板準備要到後巷早餐攤子上買豆?jié){,一推開廚房的紗門,便撞上一副清瘦的身軀。
胭脂驚慌地往後退了一步,壓抑地小小喚道:「哥哥──」
而後不自禁地低下頭來,不敢多看他。
內容未完,下一頁繼續(xù)閱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