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3、
暑假里，海月、海濤在地里忙活，再過兩月，海月就得出嫁了，新嫁衣請裁縫已經做好，新木箱新木柜、新棉被新鞋襪，作為嫁妝堆在炕頭，蔡金花來過幾次，羨慕地m0了個遍，她已經有人家來提親，但是要找到家境相當能夠換親的，并不容易，蔡金花的娘對媒婆申明，必須換親。蔡金花和海月嘮嗑，有時就會忍不住胡思亂想：哥哥蔡金榮喜歡海月，喜歡有好幾年了，可是提親都不敢，如果洪家再窮一點就好了，洪海月洪海濤就能和蔡金榮蔡金花換親了。想到這，蔡金花臉有些發(fā)燒，又想：海月姐心也大，火車售票員才能入海月的眼，海月就想坐火車，到外面去，到大城市去，林口還有電影院，可以看電影，海月姐的命太好了。海月訂親前見過王售票員一面，葛二娘帶屯里來的，海月事先不知道，在院子里看見，還以為是葛二娘的親戚，到往家走，才明白過來，臉騰地紅了，低下頭，手腳不知往何處放。匆匆瞥了一眼，看起來年輕、JiNg神的小夥子，穿著五個銅扣的灰制服，後來葛二娘帶話說男方對海月非常滿意，聘禮有一對銀手鐲，一塊紅布，二塊藍布，禮金若g?？匆妌V兒對這門親事點頭，洪水生自胡氏去世後，第一次開心起來，就等秋收過後，男方來迎娶了。海月呢，遂沒遂她的愿，她也不清不楚，19歲以前嫁出去，總是好的，嫁到一個有火車和電影院的地方，總是好的。王售票員甚至來了一封信，這是新派的做法，膽大得很，老派的做法結婚前不能見面，更別說寫信，信是海濤拿進來的，擱在炕上，水生瞅著那信，總覺不成T統(tǒng)，海月當燙手山芋，看也不看，這信擺了大半天，終於水生抓起遞給海月，說：打開吧，別有啥事。海月不情不愿撕開信封，打開折好的信紙，臉就紅了，信紙里夾著一張照片，王售票員的照片，信紙上寫著寥寥幾句，寫些啥，她心慌意亂，沒怎麼看——海濤在旁邊，傻笑了半天。
閑的時候海濤去王駝子裕豐隆幫忙算算帳，裕豐隆貨品b以前少了許多，沒雇夥計，王駝子獨力打理，王駝子家在長青屯，四世同堂，人口眾多，有三子四nV，上面還有一個老父親，三個大點的nV兒已經出嫁，大兒子娶了洪水生的nV兒海霞，剩下二個小兒子和一個老閨nV，生意好的時候，大兒子在店里幫忙，這兩年生意不好，大兒子就在屯里務農，要養(yǎng)活這一大家子，不容易，這些年，靠雜貨店撐著，倒置下十幾坰地，有了地，生意再不好，總能吃飽飯。鎮(zhèn)上的雜貨店這兩年倒閉了不少，王駝子咬著牙，還是y撐著，裕豐隆的王駝子，是個招牌，哪能倒！王駝子背有點駝，耳朵最好使，腿腳也靈便，老毛子打小鼻子，興隆鎮(zhèn)日本官宅的日本子撤走，他都是第一個知道的。
撿洋落他是第一個，開始偷偷m0m0的，像賊一樣，留老婆子看店，他上到小孤山，從大門遠遠望去，日本官宅Si寂Si寂，有一戶門都沒鎖，這樣走得倉促，一定出了大事，初四的時候，日本子半夜撤走，很有些偷偷m0m0，不讓人知的意思。王駝子在官宅附近轉悠良久，心一橫，第一個從大門往里闖，他的名義是收購廢品。以前他確實常去日本官宅收購廢品，收點不要的舊衣服，小衣服，鍋碗瓢盆，舊桌椅之類。在大門處他被嚴厲喝止住，原來還有日警留守，他滿臉堆笑，說明來意，日警擺擺手讓他走了。隨後的觀察發(fā)現(xiàn)，整個日本官宅似乎只剩下兩個日警，這兩個心神不寧，四處巡看。不久，在日本官宅周邊逡巡的民眾越來越多，不過有兩個日警，誰敢動！
日警初五呆了一整天，初六，林口被老毛子攻占，有傳言說老毛子要打過來，小盤道那邊打了一仗，起義的國兵把皇軍給滅了，前雕翎自衛(wèi)團已經反了。兩個日警在興隆鎮(zhèn)員警署急匆匆做了訓示，說去依蘭匯報情況，讓滿洲國員警維持好秩序，等他們回來。日警訓示完，騎上大馬，往依蘭方向鎮(zhèn)靜離去，幾個和他們相熟的特務，跟隨而去。興隆鎮(zhèn)員警署的滿警目送他們離去，不知該做什麼，雖然猜測日本子是在逃跑，但是大家怕日本子怕習慣了，誰敢攔！誰敢動！街上嘈雜陣陣，王駝子等人，按捺不住，已經沖上小孤山，沖入日本官宅，里面已經沒有一個日本子，看得出來，日本子走得倉促，有的鍋里還有煮好沒帶走的米飯，王駝子帶著個口袋，先找衣服，再找糧食，再找鍋碗座椅，去了一趟又一趟，人越聚越多，見啥拿啥，有的員警想制止，有的說日本子都跑了，甭管。人人臉上洋溢著激動和興奮，這種無秩序的狂歡一直持續(xù)到，日本官宅為之一空。當有人還要砸墻拆門燒房時，員警終於緩過神來，掏出槍，接管了整個日本官宅。
初七八，鎮(zhèn)上擺攤的越來越多，都是賣洋落的，王駝子雜貨店的生意也十分紅火。周邊村屯的都涌到鎮(zhèn)上，還有從小盤道、西北楞過來的，買賣些稀奇物品，有和服、有軍服、有軍靴，這一日，街上的氣氛很不尋常，洪海濤在王駝子雜貨店幫了一會忙，往家走，看見郎先生，郎先生提著漿糊桶，在東城墻上貼了兩幅標語，一條是：日本投降了！另一條是：我是中國人！字大如斗，遒勁有力，很多人圍著看，議論紛紛，有人低聲吵嚷著，日本子完了，滿洲國完了。興隆鎮(zhèn)的日本子走得一個都不剩，一些人去黑背金礦，日本子也沒了，設備全毀了，私自采金的人開始出現(xiàn)了。
郎先生是從收音機知道日本天皇廣播終戰(zhàn)的，高興得跳起來，把郎夫人嚇了一跳，他激動地說：“我早說日本子要完，8月6號，美國投了一個大炸彈，爆炸力超過兩萬噸TNT，我跟你說過，日本子要完，8月9號，美國又投了一個，日本不投降不行，不投降要滅國滅種的?！崩煞蛉宋⑿χ粗?，點了點頭。郎先生興奮著，到鎮(zhèn)上轉了一圈，鎮(zhèn)上沒有動靜，於是回家熬漿糊，寫標語，貼到了城墻上，引得一堆人圍著看。一個壯漢嗓門大，疑問道：“日本投降了？”郎先生答：“日本天皇向全世界宣布，投降了。”壯漢哦了一聲，說：“投降了咋還在打，林口被老毛子打下了，依蘭還在打，江面還在放Pa0。”這壯漢郎先生認識，于廷洲的親兄弟，於廷濱。郎先生不愿跟他多話，說：“天皇從廣播說的，不會有錯?！币蝗烁胶偷溃骸袄上壬f的，不會有錯的。”又一人說：“小盤道g了一仗，把日本子都gSi了，滿洲國兵都起義了?！绷硪粋€cHa嘴說：“日本子是在撤，前好幾天千振、彌榮的開拓團都撤了，還有好多往方正伊漢通碼頭去的，一堆一堆的，說有船接?！庇欣先思m正：“啥千振、彌榮，該叫回湖南營、孟家崗了?！边€有一個說：“日本子一堆一堆的，東跑西竄，要小心?！贝蠹依懔艘汇?，有人說：“投降了，還敢咋地？”那人答：“小鼻子，有啥不敢的?！?br>
郎先生貼完標語，提著漿糊桶找關春山喝酒高興去了，洪海濤隨著一堆人，從東屯來到鎮(zhèn)上，把城墻上“我是中國人”的標語看了又看，雖然看的郎先生的書上有中國，他還不知道自己是中國人，他把這五個字翻來覆去地念，興沖沖回到家，卻發(fā)現(xiàn)家里氣氛不一樣，水生沉著個臉，在擔憂林口的王家那孩子，據(jù)說林口打得很兇，Si人很多。於廷濱在街上逛了一圈，立刻找到兄弟于廷洲，於廷洲雖瘸著腿，遇事果斷敢g，聽聞馬上去找鎮(zhèn)長，員警署長，卻發(fā)現(xiàn)鎮(zhèn)長、鎮(zhèn)協(xié)和會、員警署早已行動起來，當天晚上，成立了依蘭縣興隆鎮(zhèn)臨時維持會，下設興隆鎮(zhèn)公安局，局長舒大光，分局長潘景yAn、謝廷蘭。人、槍、錢，維持秩序，缺一不可，原員警署有槍有人，搖身一變，成了公安局，公安局的首要工作，是防止小鼻子來興隆鎮(zhèn)禍害。公安局下設興隆鎮(zhèn)、三道通、前雕翎、黑背自衛(wèi)團。於廷洲有錢有槍有人，撈著個自衛(wèi)團長，不過不怎麼招人待見，原先仰頭看他的人現(xiàn)在不鳥他了，日本子走了，他的靠山沒了?；氐郊遥鴲灇庀耄哼@些年，自己和日本子走得最近，可不是遭人嫉恨。從民12年來雕翎，一個種地的，一步步，土地越來越多，靠的是本事，民17年，最風光，一妻一妾，三兒子，良田幾百坰，8米院墻的宅子，4個Pa0臺，Pa0手40多人，連珠Pa0、馬大蓋、Pa0筒子，胡子避而遠之，哪敢撩虎須！那年，他才31歲！民22年，日本子來了，得聽日本子的，自衛(wèi)團團總，除了日本子，也沒誰敢惹?，F(xiàn)在，年近50，哪知日本子說完蛋就完蛋了……他m0m0自己的大禿腦門，唇上的短須，嘆了口氣。
過了幾日，郎先生貼的標語被雨淋Sh，字跡模糊，幾個閑人又在標語前聊起來，一人說：日本子真投降了，我大哥親眼看見，老毛子來了好多軍艦，Pa0轟依蘭，依蘭的小鼻子都投降了。另一人氣憤得嚷嚷：媽巴子小鼻子，投降了還到處殺人放火，寶清的泥鰍河，殺了好幾百，手無寸鐵。
啊，啥時的事？
初八？初九，初八天皇投降，初九殺的。
咋回事？為啥？
為啥？寶清二十八團奉命到林口，還沒到林口，林口被老毛子占了，只好回寶清，路上碰到70個日本員警和開拓團，咱中國人就是傻，日本子說縣長要訓話，讓集中起來，把槍收了，還讓脫軍服，騙他們說脫完就放，媽個巴子，一脫完就機槍掃，一百五六十，都殺了。
媽個巴子真傻，一百五六滿洲兵，有槍白讓人殺。
可不是，咱心善，那想到小鼻子狠。
NN的，見到小鼻子千萬莫放過，見一個殺一個，見兩個殺一雙。
內容未完，下一頁繼續(xù)閱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