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節(jié)的時候和老張見過一面，老張興致很高，把四清運動提到一個很高很高的高度，兩人喝酒，喝著喝著，老張突然說：“四清是兩條路線的殘酷斗爭?！焙c點頭，老張問：“哪兩條路線？”海濤說：“社會主義路線和資本主義路線?！崩蠌堈f：“確切的說，是走社會主義道路的非當權(quán)派和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(quán)派?！焙肓讼?，問：“貧下中農(nóng)和支書？”老張笑笑說：“不要局限在村里，四清觸及到了縣，社員和公社黨委，群眾和縣黨委，如果再深入，還能到市里、省里?！焙蓡柕溃骸笆菃幔俊崩蠌垎枺骸?3條和前後十條最大的區(qū)別是什麼？”海濤說：“整黨內(nèi)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(quán)派?！崩蠌堈f：“對，這句話很要命的，耐人尋味啊。”海濤尋味了一番，正尋味，老張又轉(zhuǎn)換了話題，問：“紅旗雜志，你看不？”海濤答：“有時看一點?！崩蠌堈f：“要多看，陳伯達是總編，上個月有篇文章《為革命而研究歷史》得看看。”海濤點點頭，說：“好的，誰寫的？”老張說：“戚本禹，紅旗歷史組的組長，以前是中央辦公廳的。文章有句話，Za0F有理！是引用的話?！焙龁枺骸拔恼拢饕菍懯颤N？”老張說：“主要是肯定農(nóng)民起義，站在無產(chǎn)階級的立場，來研究歷史。批判了翦伯贊的歷史主義，沒點名。”海濤點了點頭。老張說：“姚文元的《評新編歷史劇《海瑞罷官》》，也是用階級斗爭觀點評歷史，你看了吧？”海濤說：“看了?！崩蠌垎枺骸坝惺颤NT會？”海濤答：“T會，還說不上?！崩蠌堈f：“這個文章點名批吳晗，吳晗是北京市副市長，上海文匯報哪來的膽？”海濤也想過這一問題，感覺蹊蹺，他搖搖頭，說：“真不知道?！崩蠌堈f：“猜?！焙f：“柯慶施？柯老Si了啊，陳丕顯？”老張搖頭說：“老洪，裝傻，上海市委書記敢去批北京市副市長！吳晗上面有鄧拓、彭真、鄧小平。往上猜，頂天了猜?！焙f：“主席？”老張笑了笑，說：“對了?！焙龁枺骸澳阏χ肋@麼多消息？”老張正經(jīng)起來，說：“瞎猜的?！焙f：“奇怪的是，是上海首發(fā)，上海發(fā)了，北京十幾天才轉(zhuǎn)?！崩蠌堻c點頭：“這是最最奇怪的，肯定要有什麼事。”兩人沉默了一陣，海濤問：“四清，真能清到市，清到省，再往上？”“說不好，整黨內(nèi)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(quán)派，這話可大可小?！崩蠌埫蛄丝诰疲终f：“上次文章，給看了，還得改改，《哲學研究》挺難發(fā)的，試試別的，地院不是有個學報？?！焙蛔匀坏匦χf：“嘿，《哲學研究》，我還沒那水準，謝了?！崩蠌堈f：“其實寫得不錯。”
兩人又聊了些家常，老張說哲學所工作還行，不過他說所里寫文章厲害的人太多，自己筆桿子還不行，洪海濤呢，投稿已經(jīng)投過多次，想發(fā)點文章，改變一下狀態(tài)，只是發(fā)不上，他想，他永遠會是個無名小卒，中學老師，螺絲釘，當個無產(chǎn)階級的螺絲釘，也好。春節(jié)過後，2月來了一場暴雪，天氣極度寒冷，有在雕翎的感覺，窩在家里，讀書看報，他對紅旗、人民日報等報紙雜志尤為關(guān)注，開始還平靜。3月，他和淑云商量，趁自行車降價，咬咬牙，終於買了一輛永久12型自行車，150元，兩個多月的工資，這樣，他上下班可以騎自行車，周日的時候，還能帶著淑云、立夏，去公園玩。3月底，他關(guān)注的《紅旗》有了動靜，戚本禹點名批翦伯贊，4月初，戚本禹在《人民日報》，關(guān)峰、林杰在《紅旗》，批吳晗寫《海瑞罷官》是給廬山會議罷官的右傾機會主義者指彭德懷翻案，這種定X文章能發(fā)出來，吳晗是翻不了身了。16號，《北京日報》發(fā)文批判三家村和《燕山夜話》，點了鄧拓、吳晗、廖沫沙的名，稱他們?yōu)辄h內(nèi)外走資本主義道路的代表人物，鄧拓是北京市委書記處書記，北京日報是北京市委機關(guān)報，北京局勢顯得十分緊張。而進入五月，《解放軍報》發(fā)文《向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黑線開火》，《光明日報》發(fā)文《擦亮眼睛，辨別真假》，說《北京日報》4月16日文章是苦r0U計，批《北京日報》是反黨工具，是資產(chǎn)階級的陣地，鄧拓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一個頭目，筆鋒直指整個北京市委?？隙ㄒ惺颤N事，事情已經(jīng)發(fā)生？事情正在發(fā)生？海濤這學期除了教政治，還要教語文，還是畢業(yè)班，他工作很忙，小老百姓，上面發(fā)生或不發(fā)生什麼事，與他何關(guān)？5月，對他來說，最高興的莫過於立夏滿三歲，上了托兒所，這兩年，麻煩夏大媽太多了。立夏能吃善睡，算是b較好帶。
5月18日，地質(zhì)部政治部趙主任做報告，講文化大革命的形式和意義，批評有的老師不問政治，不Ga0革命，把學生引到資本主義道路上去了。洪海濤聽了這個報告，這是他第一次聽到文化大革命這個詞。23日上午，附中全T黨員開會，李副書記傳達關(guān)於文化大革命的指示。他指出文化大革命是一場階級斗爭，強調(diào)要抓黑線，徹底清查在廣播宣傳、電視、文藝、唱片出版、教學五個方面存在的黑線，要高舉思想偉大旗幟，以思想掛帥，以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為武器，以解放軍社論為依據(jù)，積極參加這場文化大革命，堅決粉碎資產(chǎn)階級文藝思想和30年代文藝的影響，徹底Ga0垮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黑線，堅決向黑線開火，把革命進行到底。他說，資產(chǎn)階級的代表人物，被揭露出來，是好事不是壞事，這場文化大革命是關(guān)系我們國家前途的問題，是關(guān)系世界文化革命的一件頭等大事，我們必須堅決把暗藏在我們黨和政府機關(guān)、工廠、學校內(nèi)部的資產(chǎn)階級代表和一切階級敵人從內(nèi)部徹底清理出去。最後，他說，要革自己的命，檢查自己有無黑線？不Ga0大字報，主要Ga0小字報，主要解決思想認識問題。下午，學校給全T師生開會，洪海濤在筆記本上記下：我們要念念不忘階級斗爭，念念不忘無產(chǎn)階級專政，念念不忘突出政治，念念不忘高舉思想偉大旗幟。晚上，見到了老張，老張騎著自行車，說要去清華，正好經(jīng)過，過來看看。老張的神sEb較興奮，說：“我馬上要走，學部動起來了，今天，貼了楊述的大字報，文化大革命的第一張大字報。”“楊述？”“學部政治部主任，和三家村一夥的。我走了?！崩蠌埣贝掖易吡?。海濤想：老張這一天，是不是在各個地方竄？
25號下午，聽說北京大學貼出了攻擊北大校長兼黨委書記陸平的大字報，海濤按捺不住，騎車去看，北大人cHa0洶涌，已經(jīng)貼了很多大字報，圍的人最多的那張，貼在大飯廳東墻，名為《宋碩、陸平、彭佩云在文化革命中究竟g些什麼？》，他抄了下來，很多人在抄，他注意到文章的這些話：“……你們要把我們反擊反黨反社會主義黑幫的你Si我活的政治斗爭，還要“引導”到哪里去呢？鄧拓和他的指使者對抗文化革命的一個主要手法，不就是把嚴重的政治斗爭引導到“純學術(shù)”的討論上去嗎？……“從理論上駁倒他們，絕不是開大會能解決的”?！氨贝蟛灰速N大字報”，“要引導開小組會，寫小字報”。你們?yōu)槭颤N這樣害怕大字報？害怕開聲討大會？反擊向黨向社會主義向思想倡狂進攻的黑幫，這是一場你Si我活的階級斗爭，革命人民必須充分發(fā)動起來，轟轟烈烈、義憤聲討，開大會，出大字報就是最好的一種群眾戰(zhàn)斗形式。你們“引導”群眾不開大會，不出大字報，制造種種清規(guī)戒律，這不是壓制群眾革命，不準群眾革命，反對群眾革命嗎？我們絕對不答應！……”文章結(jié)尾是口號：保衛(wèi)黨中央！保衛(wèi)思想！保衛(wèi)無產(chǎn)階級專政！署名是哲學系聶元梓等七人。
這張大字報周邊，反對的大字報居多，有一個反對的大字報赫然寫道：“右派又在同一個位置倡狂向黨進攻了！”圍觀的人很多，有的同學在爭論。洪海濤想：哲學系這七個人膽子真大，口氣也真大，直接點北大一把手的名！哪來的膽？向黨委進攻，真奔著右派跑嗎？這張大字報沒提資本主義，提的是修正主義，提了赫魯雪夫，為什麼？是不是，修正主義的帽子容易扣？不需要清政治清經(jīng)濟，不需要查貪W盜竊，和文化革命路線有偏差，就能扣上修正主義？這個問題回地院的路上他想了一路，還有就是群眾革命，群眾革命以什麼手段？什麼組織？農(nóng)村是新貧協(xié)，學校是什麼？地院還是冷冷清清，院長兼前黨委書記高元貴領(lǐng)導地院整整8年，為人很好，會有人跳出來貼高的大字報嗎？
周日的時候，海濤找到了老張，老張說學部已經(jīng)布滿大字報，和北京市委有關(guān)系的人都被大字報點名拿下，學部必將改朝換代。海濤對學部的人事不太明白也不太關(guān)心，還是問了一句：“改朝換代？誰上臺？”老張說：“第一個貼大字報的，吳傳啟，林聿時，《哲學評論》的?！焙肋@兩人是筆桿子，點點頭，聊起北大的第一張大字報，聶元梓是哲學系黨總支書記，寫北大一把手的大字報是不是背後有人？這個老張也不知道，老張說聶元梓和陸平在北大社教時就有矛盾，大字報一出，要麼聶元梓打成右派，要麼陸平下臺，至於修正主義的提法，老張說：“給你看個文件。”老張拿出兩張紙，手抄的，題目是《中國中央委員會通知》，5月16日的，第一句是“中央決定撤銷1966年2月12日批轉(zhuǎn)的《文化革命五人小組關(guān)於當前學術(shù)討論的匯報提綱》，撤銷原來的“文化革命五人小組”及其辦事機構(gòu)，重新設立文化革命小組，隸屬于政治局常委之下。”最後面寫道：“混進黨里、政府里、軍隊里和各種文化界的資產(chǎn)階級代表人物，是一批ZaOF的修正主義分子，一旦時機成熟，他們就會要奪取政權(quán)，由無產(chǎn)階級專Zb1an為資產(chǎn)階級專政。這些人物，有些已被我們識破了，有些則還沒有被識破，有些正在受到我們信用，被培養(yǎng)為我們的接班人，例如赫魯雪夫那樣的人物，他們現(xiàn)正睡在我們的身旁，各級黨委必須充分注意這一點?！焙楹赐赀@個通知，十分震驚，這可是中央通知，他說：“北大那個大字報肯定看過這個通知?！庇謫枺骸斑@個通知發(fā)到縣團？你怎麼Ga0到？”老張笑了笑，說：“b縣團更高的，我也能Ga0到?！焙楹龥]再追問，問起另一個問題：“睡在我們身邊的赫魯雪夫那樣的人物，指的是誰？”老張答：“我也在想，是泛指還是特別指的某個人？”洪海濤說：“北大第一個打的就是一把手，感覺要有大事。”老張笑笑，說：“讓暴風雨來得更大些吧，大革命。”老張所以讓他看這個報告，是有原因的，老張叮囑他，一是不要泄露報告內(nèi)容，二是要積極投入這場大革命。
6月2日上午，洪海濤在教室給學生講課，表面上他和往常一樣，心思卻不在教室。突然，學校高音喇叭響起；“現(xiàn)在廣播人民日報社論：橫掃一切牛鬼蛇神！”課沒法上了，扔掉書本，學生們都豎起耳朵。這個社論是昨天的，已經(jīng)廣播過，不知為什麼要中斷上課來緊急廣播？聽著聽著，他就明白了，廣播完社論，廣播起北大的第一張大字報，廣播員聲音激昂：“一切革命的知識份子，是戰(zhàn)斗的時候了！讓我們團結(jié)起來，高舉思想的偉大紅旗，團結(jié)在黨中央和的周圍，打破修正主義的種種控制和一切Y謀詭計，堅決、徹底、乾凈、全部地消滅一切牛鬼蛇神、一切赫魯雪夫式的ZaOF的修正主義分子，把社會主義革命進行到底?！?br>
同學們都興奮起來，呼啦都鬧開了，走出了教室，課沒法上了，洪海濤來到C場，C場上聚了許多興奮的人，他茫然四顧，看見單建國和幾個同學往校門外走，叫住問：“建國，去哪？”單建國說：“買紙筆漿糊去?！笨磫谓▏麄兣d沖沖出去，洪海濤在C場走了兩步，薛老師也走到了C場，說：“老洪，‘思想一旦掌握了群眾，就成為威力無窮的JiNg神原子彈?！焙楹c點頭，附和說：“是，群眾高舉思想，就像舉著JiNg神原子彈?！毖蠋熣f：“社論寫得好，資產(chǎn)階級的啟蒙人物，總是卑視群眾，把群眾當作愚民，而我們是喚起群眾的自覺，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?！焙楹贮c點頭，薛老師說：“學生都行動起來了，咱們也得準備準備，寫個大字報吧。”洪海濤問：“寫啥題目？”薛老師說：“琢磨琢磨，你看這個題目：擁護文化大革命，向資產(chǎn)階級黑線開火?！焙楹f：“這個黑線，具T有所指沒有？”薛老師搖搖頭。洪海濤說：“昨天社論有句話，說目前中國資產(chǎn)階級學術(shù)權(quán)威，還在和我們爭奪群眾，爭奪年青一代和將來一代。要麼寫‘向資產(chǎn)階級學術(shù)權(quán)威開火’？也不好，這樣一寫，可能誤解是附中有啥資產(chǎn)階級學術(shù)權(quán)威，附中有嗎？”薛老師說：“是得琢磨琢磨，不能隨便寫。”
兩人回到教研室，問了問別的老師，有的說：先看看學生貼些啥？有的說：黨委什麼意見？有的說：去地院先看看。還有的說：去北大看看。老師都不是傻子，五七年反右，引蛇出洞，大家都怕了。正談著，學生們的大字報一個個貼了出來，大家都去看，洪海濤一一看去，沒太特別的。接著去地院看大字報，地院有一批Pa0轟院黨委的大字報，大學生確實不一樣，和北大一樣，鋒芒直指學院最高層。當天，地院師生全T大會，地院黨委副書記周守成代表院黨委做報告，說是檢討，檢討過後，批判院黨委的大字報多了幾倍。從這些新多出的大字報，洪海濤明白，檢討起了反作用，檢討有“先上後下”、“先外後內(nèi)”、“飯要一口一口吃”等語，和群眾革命的JiNg神有所違背。6月3日，洪海濤起床一看，地院大變樣，地院一條街上，冒雨用竹竿和葦席搭起許多大字報專欄，大字報成了戰(zhàn)場，一邊是批院黨委，一邊是保院黨委，說《院黨委是革命的》、《院黨委和前市委不同》、《端正態(tài)度》，保的大字報占多數(shù)，對批的大字報形成了圍攻。這一天，部黨委書記何長工，也親臨地院?；氐礁街?，學生們在忙大字報，老師在教研室，不知何時能復課。洪海濤私下對薛老師說：“老師不能隔離在學生行動之外，否則，顯得不革命，顯得修正主義，有可能成為學生的斗爭靶子?！毖蠋熣J可他的這一擔憂。
下午，附中全T黨員開會，副書記李欽人做報告，他說：“我們只能使敵人亂了陣腳，不能亂了我們，在團中央的幫助下很快就要派人下去幫助工作、宣傳，形勢很好，黨團員、廣大群眾，讀的書，聽的話，照的指示辦事，一號召就動起來了，中央研究形勢很好，必須馬上加強領(lǐng)導，群眾起來，必須加強領(lǐng)導，必須執(zhí)行黨的政策，首先一個問題是執(zhí)行政策由誰去執(zhí)行，市委向中央做了報告，現(xiàn)在要打破常規(guī)，站在運動前邊領(lǐng)導群眾。一個口號：一切為前線。北京市黑幫是有的，同時ZaOF也在活動，ZaOF要渾水m0魚，想搗亂我們。盡管有一些人鉆進黨內(nèi)來，打著紅旗反紅旗，他們是一小撮，要相信各級黨組織是好的，在身邊，在首都不可能想像都壞了。講過：一個游魚，三個浪；三個游魚，九個浪。意思是ZaOF黑幫不會那麼多的，是少數(shù)的，但是很危險。各級黨組織，要站在運動的前面來領(lǐng)導，很多人是有些毛病，有些錯誤，不一定在同志們本身，舊市委一群黑幫是以市委組織的名義來領(lǐng)導的，5月14日華北局已經(jīng)到了市委，宋碩也不請示，私下往下發(fā)通知，這是背著工作組Ga0活動，用最下流的方法Ga0活動。有錯誤要檢討，你要和黑幫沒有關(guān)系，你就起義，要起來革命。黨委領(lǐng)導，團的領(lǐng)導，錯誤都有一點，你們執(zhí)行了錯誤路線，是可以理解的，要放手發(fā)動群眾，也要有政策，要劃個杠杠，重要的問題是黨委要站在運動的前邊，把運動領(lǐng)導起來，群眾起來了，你怕什麼，即使不了解你，把你圍起來了也不要怕，要經(jīng)受考驗，取得經(jīng)驗，革命者不領(lǐng)導運動，又派誰來領(lǐng)導運動。有人對堅守崗位也不敢提了，ZaOF堅守崗位，是堅守ZaOF的崗位，革命者堅守崗位，是堅守革命者的崗位，這是不同的?！苯又麄鬟_中央八項指示，傳達的時候做了一些發(fā)揮，他說：“一、大字報可以出，支持群眾出，但不能貼到街上去，因為有外國人，內(nèi)外有別。個人生活問題，最好不寫，因為生活問題不易Ga0清楚，可以在生活會上談，也可以寫檢舉信，避免師生之間，同學之間錯誤地Ga0人身攻擊，影響團結(jié)。二、各種會議可以開。如座談會、討論會、大會、班會。要求在學校內(nèi)部開，不要上街，不要外國人參加。三、不要上街，上街浩浩蕩蕩幾萬人，帝國主義反動派修正主義就會造謠，說中國人反對中國政府了。首都對世界的影響是很大的，不要包圍什麼什麼宅，吳晗已是甕中之鼈了，昨天去了三起是有領(lǐng)導的，有三百多無領(lǐng)導的群眾不好組織，這就不好了，打壞了，打Si了，對我們政治上不利。說，這樣的寶貝買都買不到，沒什麼必要包圍，中國人民是偉大的，要打倒他們，改造他們，做我們的反面教員。四、聲援別的地方，可以寫信，寫大字報，派人送去就可以了，大家都去那兒，Ga0主人就不好了，主觀愿望好，但客觀愿望不好。要靠自己革命。五、國內(nèi)國外要有區(qū)別。六、不要被壞人利用。號召大家提高警惕，不是怕，三家村黑幫不可怕，社會上ZaOF也不可怕，我們的運動是有組織有秩序的進行，發(fā)現(xiàn)壞人就要把它們抓住。七、開會還是講道理。不是一講道理就走回課堂了，不要打人，不要W辱人，農(nóng)民Ga0四清對敵人憤恨，做好了工作，也可以做到不打人，不W辱人。要文斗，不要武斗，不要打罵，大罵就要被壞人利用。八、文化大革命，是一場嚴肅的政治斗爭，要抓要害，要害就是政權(quán)。敵人要奪取政權(quán)，Ga0Zb1an，我們的斗爭要抓住要害，防止扭轉(zhuǎn)斗爭目標?！崩罡睍泩蟾驷幔ㄟ^了校黨委決議，下周開全校聲討大會，并成立了大字報編輯委員會。
6月3日以後，地院批黨委的大字報被壓制下去了。6月5日周日，海濤、淑云抱著立夏，到北大看大字報，北大的大字報鋪天蓋地，聶元梓一方穩(wěn)占上風，看大字報的人很多，一眼望去，有萬把人，校園人流滾滾，十分熱鬧。擠著看了一會，海濤買了份人民日報，一家人出了北大，去海月家。只有海月、單大娘、紅躍在家，老單去T育館開會，田秀、建國、建軍，也去北大看大字報去了。逗了會立夏，海月問：“清華咋樣？”淑云答：“清華沒北大熱鬧，北大學生老去清華點火?！焙Ｔ聠枺骸扒迦A校長書記是誰？沒事吧？”淑云說：“蔣南翔，清華跟北大不一樣，保蔣南翔的更多。”海濤取笑道：“清華，一直是保皇派的堡壘。”淑云嘆了一聲，說：“北大鬧慌慌的，看得人心慌，清華，不知下一步會咋樣？”海月問：“海濤，貼大字報沒有？”海濤搖搖頭。海月說：“很好，謹言慎行，禍從口出?！焙α诵Γf：“姐，就怕不惹事，事找上門。聶元梓一張大字報，宋碩、陸平、彭佩云全完蛋，現(xiàn)在這個情況，是鼓動下面造上面的反，人民日報今天的社論，是《做無產(chǎn)階級革命派,還是資產(chǎn)階級?；逝?》，這個，就是鼓動革命，反對保皇，反對保當權(quán)派?！焙Ｔ碌哪橑龅艘魂嚕瑔枺骸奥犝f北大派工作組了？”海濤說：“是，北大黨委、行政癱瘓了，工作組不來，學校怕要大亂?！笔缭七@時問：“你們公安局怎麼樣？”海月答：“局里上個月就來了工作組，領(lǐng)導班子都停止工作了，說是和彭真舊市委有牽連，現(xiàn)在，下面分局都是人心惶惶，你姐夫，晚上都睡不著覺了。”淑云安慰道：“姐夫成分好，平常又謹慎，不會出什麼問題的。田秀、建國、建軍、紅躍怎麼樣？”海月說：“文化革命一開始，建國瘋了一樣，成天往外跑，哪管得住。”
三人又聊了會家常，接著準備飯菜，飯點前田秀、建國、建軍回來了，吃完飯，幾個人談到文化革命運動，言談之中可以看出，田秀對運動不是很感興趣，建國則斗爭JiNg神很足，老是問海濤附中各個老師的歷史情況，有找突破點的意思，海濤回答說：“據(jù)我所知，咱們學校老師沒有地富子nV，沒有右派，其他情況我不清楚?！苯▏鴨枺骸靶拚髁x分子，走資本主義路線的當權(quán)派呢？”海濤答：“這個，我也不清楚?！苯▏鴶嘌缘溃骸皩W校肯定有問題。”田秀說：“有什麼問題？附中老師挺好的，沒什麼問題。”建國說：“說，學制要縮短，教育要革命，資產(chǎn)階級知識份子統(tǒng)治我們學校的現(xiàn)象再也不能繼續(xù)下去了。學校一直就是被資產(chǎn)階級知識份子統(tǒng)治，怎麼會沒問題？”田秀楞了一楞，問：“說，啥時說的？”建國不屑地笑道：“5月7號寫給同志的信，五七指示?！碧镄悴徽f話了，建國的身影似乎高大起來，這個信的內(nèi)容，建國怎麼知道的？每個中學都有些，建國的資訊怕是b在座誰都靈通。海濤說：“資產(chǎn)階級知識份子統(tǒng)治我們學校的現(xiàn)象，主席并沒有說所有的學校都被資產(chǎn)階級知識份子統(tǒng)治，有的學校是這樣，需要批判，有的學校不是這樣，b如我們學校，可能不是這樣?！苯▏f：“不對，為什麼需要教育革命，因為所有的學校都是被資產(chǎn)階級知識份子統(tǒng)治?！焙f：“從辯證法來說，有資產(chǎn)階級知識份子，也有無產(chǎn)階級知識份子，有不革命的知識份子，也有革命的知識份子，你單建國，上了高中，也是知識份子，咱們學校的政權(quán)，可能在革命的知識份子手上?！?br>
單建國正思考著怎麼反駁，海月說：“行了，別辯論了。都停課了，不學習，建國，看你到時咋考大學！”建國說：“教育革命，說不定，要革高考的命。”海濤驚訝道：“你咋知道？有什麼消息？”建國說：“我們同學都傳開了，高考是舊制度，舊社會科舉那一套，必須砸爛?！碧镄阋苫蟮溃骸案呖迹P(guān)系多少萬人，不會取消吧？”建國說：“早就說了，‘考試方法以學生為敵人，舉行突然襲擊。’要Ga0教育革命，必須要取消高考?！碧镄愦蛉ふf：“取消，你倒好了，反正你考不上，那些成績好的，就慘了?！苯▏瘩g說：“上大學g啥，說了，書讀得越多越蠢?！碧镄阏f：“書讀得越多越蠢，是有上下文的，不能單引用一句話。就讀了很多書，b我們都讀得多，不是b我們所有人都高明嗎？”田秀這個反駁得力，建國沒詞了。海濤說：“建國，你們消息很靈通，還有什麼消息沒有？”幾雙眼睛盯著，建國遲疑了一陣，說：“清華附中成立了《紅衛(wèi)兵》。”海濤問：“紅衛(wèi)兵？”建國說：“的紅sE衛(wèi)兵?！焙龁枺骸霸蹅儗W校有嗎？”建國搖搖頭說：“好像還沒有?！焙龁枺骸笆颤N人能加入紅衛(wèi)兵？”建國答：“不太清楚。”海濤問：“那你認識的紅衛(wèi)兵，都什麼出身？”建國說：“革g，革命g部。”談話沒能持續(xù)下去，因為單天義回來了，單天義神sE不是很好，見了他們，連勉強的笑容都沒有，單天義還沒吃飯，等吃了飯，把海濤單獨叫了過去。
單天義坐著，半天沒言語。洪海濤問：“姐夫，咋了？今天開會，說些啥？”單天義緩緩低聲說：“前任局長，現(xiàn)任局長，副局長，書記，副書記，一鍋端?！焙楹读艘宦?，感到了問題的嚴重。單天義說：“兇多吉少，沒什麼問題的都跑不了，我還有去過蘇聯(lián)的問題。”洪海濤不知如何安慰，單天義問：“學校咋樣？”洪海濤答：“學校還好，沒啥事?！眴翁炝x沉默了一陣，說：“就怕連累你姐，還有四個孩子?！焙犓Z氣，寬慰道：“姐夫，事情不會像你想像的那麼嚴重吧?！眴翁炝x搖搖，說：“海濤，托你件事?！焙此f得鄭重，連忙道：“姐夫，你說。”單天義說：“到時侯，真有事，幫我勸勸，要你姐，四個孩子主動劃清界限，離婚也行?！焙f：“說得太嚴重了，黨不會冤枉一個好人的?！眴翁炝x顯得很疲憊，不再說話。過了一會，海月過來了，海濤就起身告辭，和淑云立夏一起回家了。
單建國沒有注意到父親的反常，他一門心思在文化革命運動上，在學校，他認識幾個別班的同學，父母都是革g，這幾個同學常常騎著自行車，在各校串聯(lián)，一天，他們叫單建國一起去清華附中聲援，說清華附中黨委在殘酷打擊壓制清華《紅衛(wèi)兵》，周邊航院、礦院、鋼院等附中都會去。8號上午，單建國和同學匯合，騎車來到清華附中，發(fā)覺已經(jīng)聚集了近百人，從城里四中、十三中也來了不少人，人還在不斷聚集。校黨委關(guān)閉了校門，組織了一批支援黨委的學生，雙方隔著門對峙，呼喊口號，貼大字報。時間一個小時一個小時過去，校門不敢打開，一個nV同學在門內(nèi)，高聲宣讀大字報，說紅衛(wèi)兵是黑衛(wèi)兵，引來一陣哄笑和斥駡。到了h昏，紅衛(wèi)兵們依然堅持著，口號聲不止，演講聲不歇，大字報貼滿了學校圍墻。終於，承受不住壓力，校門打開了。勝利了，勝利了，人們雄赳赳氣昂昂，一擁而入，呼喊口號，在校園瘋狂張貼大字報。人大附中寫的是：“先驅(qū)者，為革命，灑盡碧血；後繼人，保江山，掏出紅心?！彼闹袑懙氖牵骸盀楦锩v一Si，又有何懼？捍專政，復永生，血染河山!”地院附中也貼了大字報，落款是“北京地質(zhì)學院附中《紅旗》”，單建國熱血沸騰，在落款後面簽上自己的名字，感到自己經(jīng)歷考驗，所向無敵，真正成了一個紅旗戰(zhàn)士?；氐綄W校不久，他正式秘密被x1收成為附中《紅旗》的一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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